2021-05-13 02:05:22
全球范圍內,人均每周約攝入5克塑料,相當于一張信用卡的重量。
撰文 | 祝葉華 ? Martina來源:unctad.org 2020年初全球新冠疫情暴發,一次性口罩一時間成為人人爭搶的必需品。一年過去,“隨意丟棄的口罩,正在無情地殺死野生動物”又頻頻沖上熱搜話題,成為塑料污染的“另一宗罪”。 等等,口罩也是塑料嗎? 其實,一次性醫用口罩看似是紡織品,但它具有防護效果的無紡布卻含有聚丙烯等物質,可以被等同于塑料。不僅如此,化纖衣服、香煙過濾嘴、尼龍……也都是塑料。那到底還有什么不是塑料? “Plastic”(塑料)一詞最初的意思是“柔韌且容易塑形”,它是由許多單體組合而成的聚合物,可塑性是塑料最重要的特性。聚合物的意思是“由許多部分”組成的長分子鏈,在自然界中大量存在。而合成聚合物則是由許多重復的單體組成的長鏈,它們的長鏈通常比自然界中發現的長得多。這些鏈的長度,以及它們排列的模式,就像一串珠子一樣,串鏈上珠子的數量和排列疊加方式,決定了串鏈的強度、耐用度、彈性和可伸縮性等特質。合成不同性質和類型的塑料也是一樣的道理。 塑料并不是一個單一的物質,它通常代表各種各樣的材料,如果要真的數出塑料的種類,恐怕地球上現如今存在的塑料已經有上萬種,每一種都具有獨特的物理特性和化學成分。在過去的50年里,塑料已經滲透了人類世界,改變了現在的生活方式。讀這篇文章的時候,你可以環顧一下身邊的事物,電腦、手機、桌椅板凳、門窗、哪怕是我們穿著的衣服上都有塑料的身影存在。 塑料的產生給食品工業、制造業、醫療都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然而,在享受便利生活的同時,塑料對環境污染的分布之廣,也是我們始料未及的。海洋,作為地球最大的“蓄水池”和“垃圾場”,自是容納塑料的好地方。 提到海洋塑料污染,你想起的可能是扔滿了塑料瓶、塑料袋的海灘,可能是胃里裝滿塑料垃圾的慘死海鳥,也可能是海龜將塑料袋誤認為是水母瘋狂追食的情景,又或者,你可能聽說過臭名昭著的太平洋垃圾帶……不過,比起這些肉眼可見的塑料垃圾,在廣闊無垠的海洋中,還存在著無法估量的微塑料。科學家們將微小的碎片稱為“微塑料”,并將它們定義為小于5毫米的微型塑料——大約相當于電腦鍵盤上一個字母的大小。它們正在以不可見的方式污染著海洋,并給海洋生態系統帶來不可磨滅的影響。 來源:https://www.worldwildlife.org/ 2018年,有研究發現太平洋上堆積如山的塑料垃圾已有140多萬平方公里,相當于法國、德國、西班牙三國面積的總和,而且還在迅速增加。該區域的廢棄物中99.9%為塑料,超過3/4的塑料垃圾均為尺寸大于5厘米的廢棄物。讓研究人員大感驚訝的是,塑料微粒雖然僅占塑料垃圾總質量的8%,但卻占預計漂浮在此區域的1.8萬億片塑料中的94%[1]。 2007年到2013年的5年時間里,美國五環流研究所的研究人員利用拖網從5個亞熱帶環流、澳大利亞沿岸、孟加拉灣和地中海區域中開展了24次塑料碎片打撈行動,打撈上來的物品包括浮標、魚線、漁網、水桶、瓶子和袋子等。對這些塑料碎片計數后發現,大型塑料只占總數的7%。借助電腦模擬來分析這些調查結果后,研究人員得出了驚人的數字——全球海洋中至少有5.25萬億個塑料碎片(直徑從低于1nm的微小粒子到直徑超過20 cm的大碎片)[2]。 塑料碎片從何而來?科學家給出的解釋是:塑料制品在陽光和海浪的沖擊下會分解成尺寸更小的顆粒。另外有一些塑料制品一“出生”就是小顆粒,比如添加在磨砂膏和其他日用品中的“微珠”。 2011年,英國普利茅斯大學Mark Browne分析了全球18個不同的海岸線上微塑料的積累后有了新的發現:世界上的海洋中充斥著衣服微纖維,這些海岸上85%的沉積物是由微纖維組成的,也就是說,作為微塑料子類的一種,衣服微纖維在以人類不曾覺察的方式溜入海洋[3]。 全球紡織業每年生產4000多萬噸合成面料,其中絕大多數是聚酯纖維(滌綸)服裝(聚酯纖維是由有機二元酸和二元醇縮聚而成的聚酯經紡絲所得的人工產品,屬于塑料的一種)。得益于合成面料透氣、輕便、便宜和耐用特征,我們有了瑜伽褲、彈力襪、吸汗的運動衫。 但這些衣服我們可能只穿一次就會扔進洗衣機清洗,衣服進洗衣機滾動一趟后,大概會脫落10萬根合成纖維。以加拿大多倫多為例,該城市每戶單次洗衣可能會讓衣服減少9.1萬至13.8萬根微纖維。假設120萬戶家庭平均每年洗衣次數為219次,那么多倫多每年可能會有23萬億到36萬億的微纖維被沖進市政廢水中。假設有些國家的市政過濾設備能夠處理隔離掉83%到99.9%的塑料微粒,每年仍然會有2340億到3560億的微纖維從一個城市流入自然環境中。當然這只是假設,因為絕大多數國家市政污水處理廠中并沒有配備去除微纖維的設備,所以這些衣物微纖維會源源不斷地涌入河流和海洋中[4]。 倫敦的洗衣房丨來源:Unsplash 流入海洋中的衣服纖維并非僅停留在靠近人類居住環境的海域中,偏遠的北極地區也受到了衣服纖維嚴重污染。一組科學家從北極地區的71個地點收集了水下3到8米的海水樣本,分析驗證后發現,每立方米水中大約有40個微塑料顆粒,合成纖維是微塑料的主要來源,約占92.3%,其中近75%的纖維是聚酯纖維[5]。 牛仔褲從19世紀中葉在美國西部首次出現以來,一直引領著時尚的潮流。盡管制造商建議牛仔褲應該每個月清洗一次,但大部分人平均穿兩次以后就會清洗。多倫多大學的研究人員收集了加拿大各地多種水樣中靛藍牛仔布的微纖維,鑒別并計數后發現,在五大湖、多倫多附近的淺水湖和加拿大北極群島的沉積物中,靛藍牛仔布微纖維分別占所有微纖維的23%、12%和20%。研究小組通過洗滌實驗發現,一條廢舊牛仔褲在每個洗滌周期內可以釋放出大約5萬根微纖維。他們還發現,不僅廢水污水中存在大量牛仔褲上的靛藍牛仔超微纖維,在遙遠的北極海洋沉積物中也檢測到了這種微纖維[6]。 微塑料一旦逃到環境中,尤其是海洋環境中,就可以游走到任何地方。罕有人至的深海也正被塑料侵占。一項對地中海下1平方米的海底取樣分析發現,樣本中有190萬個微小的塑料碎片,而這些沉積物樣本只有5厘米厚[7]。 海水并不清澈丨來源:Unsplash 在過去10年里,科學家們已經發現微塑料懸浮在整個海洋的每個深度,也埋在海底。它們更像分布在一碗湯里的香料和調味料的斑點,而不是能從表面撇去的油花。 如果你覺得海洋離你太遙遠,也沒法想象上文的數據都意味著什么。那么可以關注一下海洋微塑料污染的后果(之一): 微塑料會被海洋生物消耗,并有可能端上人類餐桌。 拿人見人愛的鱸魚來說,有研究發現,比起它們通常吃的浮游生物,幼年鱸魚更喜歡聚苯乙烯顆粒[8]。現在,大多數塑料已經能在魚的內臟中發現,因此在食用前會被去除,但微塑料、尤其是納米尺度的微塑料,可能會從內臟轉移到魚肉中。 貽貝、海虹、淡菜、青口貝……都是它 丨來源:pixabay 貽貝被認為是全球“微塑料污染的生物指標”,它們生活在海底,并且喜歡待在同一地方。2008年,英國普利茅斯大學Mark Browne以貽貝作為研究對象,證明了這些塑料顆粒并不總是無害地通過生物的身體。過去,許多研究人員認為動物吃下塑料微粒后,消化不了,只會排泄出來。可是Browne的研究卻發現,塑料微粒不僅存在于藍色貽貝的細胞中,更小顆粒的微塑料還進入了貽貝的循環系統中[9]。 當想到海洋中的塑料時,多數人一般會覺得它們都漂浮在水面上。的確,科學家們一直在努力測量海面上塑料垃圾的數量。但是,地球上最大的生命棲息地是深海——這里是水母、藍鰭金槍魚等各種生物的家園。紐卡斯爾大學研究人員在馬里亞納海溝和另外5個深度超過6000米的海溝(東南太平洋的秘魯-智利海溝、位于西南太平洋的新赫布里底海溝和克馬德克海溝、位于西北太平洋的日本海溝和伊豆小笠原海溝,見下圖)捕捉并分析海洋動物樣本后發現,所有海溝中片腳類動物都攝入了塑料微粒,而且越靠近海床覓食,攝入塑料微粒越多[10]。 環太平洋的6個海溝丨來源:參考文章[10] 人類自然也不能幸免于微塑料的威脅,這些肉眼不可見的物質搭乘海產品的“便車”,一波波地被端上餐桌。2019年8月,世界衛生組織報告稱,人類已經攝入了大量的塑料微粒。世界野生動物基金會發布的研究報告給出了更加具體的數字:全球范圍內,人均每周約攝入5克塑料,相當于一張信用卡的重量。 目前,科學家對人體的塑料暴露水平、慢性毒性效應濃度以及塑料誘發效應的潛在毒理學機制還存有不小的知識空白。但是動物的毒理學實驗結果已經逐漸證實,微塑料進入人體后,并非全然無害。 參考文獻 [1] L. Lebreton, B. Slat, F. Ferrari, B. Sainte-Rose, et al. Evidence that the Great Pacific Garbage Patch is rapidly accumulating plastic[J]. Scientific Reports, 2018,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98-018-22939-w. [2] Marcus Eriksen , Laurent C. M. Lebreton, Henry S. Carson, et al. Plastic pollution in the world's oceans: more than 5 trillion plastic pieces weighing over 250,000 tons afloat at sea[J]. PLoS ONE, 2014, 9(12): e111913. [3] Mark Anthony Browne, Phillip Crump, Stewart J. Niven, et al. Accumulation of Microplastic on Shorelines Woldwide: Sources and Sinks[J]. Environ. Sci. Technol, 2011, 45, 21, 9175–9179. [4] Hayley K.McIlwraith, Jack Lin, Lisa M.Erdle, et al. Capturing microfibers – marketed technologies reduce microfiber emissions from washing machines[J]. Marine Pollution Bulletin, 139, 40-45. [5] Peter S. Ross, Stephen Chastain, Ekaterina Vassilenko,et al. Pervasive distribution of polyester fibres in the Arctic Ocean is driven by Atlantic inputs[J]. Nature Communications, 2021,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467-020-20347-1. [6] Samantha N. Athey, Jennifer K. Adams, Lisa M. Erdle, et al. The Widespread Environmental Footprint of Indigo Denim Microfibers from Blue Jeans[J]. Environ. Sci. Technol. Lett. 2020, 7, 11, 840–847. [7] Ian A. Kane1, Michael A. Clare, Elda Miramontes, et al. Seafloor microplastic hotspots controlled by deep-sea circulation[J]. Science, 2020, 368(6495): 1140-1145. [8] Oona M. L?nnstedt, Peter Ekl?v. Environmentally relevant concentrations of microplastic particles influence larval fish ecology[J]. Science, 2016, 352(6290): 1213-1216. [9] Mark A. Browne, Awantha Dissanayake, Tamara S. Galloway, et al. Ingested Microscopic Plastic Translocates to the Circulatory System of the Mussel, Mytilus edulis (L.)[J]. Environ. Sci. Technol. 2008, 42(13): 5026–5031. [10] A. J. Jamieson, L. S. R. Brooks, W. D. K. Reid, et al. Microplastics and synthetic particles ingested by deep-sea amphipods in six of the deepest marine ecosystems on Earth[J]. Royal Society Open Science, 2019, https://doi.org/10.1098/rsos.180667.